我说我忘了

在地球和人类之外，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世界，一个精灵王国。这个世界包围着我们，无所不在。那些精灵注视着我们，奉命守护我们。要是我们在痛苦和耻辱中死去，要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鄙视刺伤了我们，要是仇恨压垮了我们，天使们会看到我们遭受折磨，会承认我们清白无辜。     
  ——《简·爱》
在很多很多时间里，我一直拒绝谈论起她。我仍记得自己是怎样的在一个雨夜把她送我的生日肥皂涂上侮辱性文字狠狠地丢到窗外。难以想象的是，这是我在毕业一年偶然给她打了一次电话后愤然做出的决定。没花我多少精力，但让我很颓唐。毕竟稚嫩的心灵上刻下的印记很难一笔抹去。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仿佛她也是我征途的一部分。后来我终于清醒的看到：她是一种毒。是一条长蛇。我试着不去恨她，不去讨厌她，毕竟小小的骨节牵过，甜腻的蛋糕分享过，但公平的对待换来完全不对等的侮辱。于是，我放弃了。我红肿着双眼起誓：再也不理她。初中三年我们一直处于胶着状态。问题的症结在于她太自私，我通常不能容忍。或许在旁人看来，我一直是一个有孤独癖的小孩。我喜欢一个人随意的世界，霸道地不许别人进来打扰。她不止干扰我，还时常作弄我，仿佛我的泪水能为她的表演加分似的。她很白，惨白，皮肤湿润，人瘦，嘴角翘起有一道妖冶的弧线。平常的穿着打扮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高中毕业后那次同学聚会，她穿无袖淡蓝牛仔上衣，下身同样配淡蓝牛仔短裤，脚蹬一双高跟鞋，一头金色鬈发梳到腰际，席间，谈笑风生。我坐另一桌，马尾，黑白棉质短袖配灰色镶红边的运动裤，米黄运动鞋，淡淡地和同学打着招呼，交换着经历，默默地吃着。眼角的余光偶尔扫到她，双眼瞬间眯了起来。那天的同学会我很早就走了。有过惨痛的教训，我不愿再信任她。很多孩提时代的事情都淡忘了，但残留的感觉一直还在，像是一种应激反应。受伤的时候，心脏会猛烈收缩。我把那块肥皂丢出去的时候，脸色气得刷白，周身的血液狂乱地奔流，雨点打在脸上，带来黏腻的触感。那是一个红唇。是一个吻啊。高二的时候她为了换到我所在的学习氛围比较好的寝室，熄灯后来找我。你找我？嗯，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好。我有些不耐烦。上阳台说吧。好。
山里聒噪的蝉鸣消磨着漫长的黑夜。夜空里没有星星，只有远方的街道灯火通明，在大朵大朵暗淡的云下闪着耀眼的光。她跟我解释。可能我以前做的一些事不经意地伤害了你。我眯着眼看风，嘴角缄默。心里暗笑：这么些年，你还是没变呢。
其实……
这里的话就不细说了，大意是这样的事情很普遍。明白这是她最大限度的退让了，我只随便应应表示我在听。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时代广场放烟花吧？我轻轻地笑，不看她，还是沉默。她突然做了个动作，把脚上的一只黄色的带海绵宝宝图案的拖鞋褪下来垫在屁股下。说来事了，地上很冰。我心里微微一动。你受不了就快点回去吧。走的时候，我在前面，她毫无预兆地从背后用劲围住我，手臂温热，隔开的空气冰凉，我始终沉默。大约一分钟模样，她放掉了一个不知道含了多少水分的拥抱。我回到寝室辗转着，遗失在岁月里的斑斓色彩明亮起来，又不成眠。多年后我在格子铺看到一堆自制肥皂，有一瞬间的窒息。